宁静而忧愁的岁月就是父亲的胡须,刮走了一茬又一茬。

父亲有一把陪在他身边很多年的剃须刀。银色的盒子,是那种上刀片的旧式刮胡刀。

儿时,看到父亲从小抽屉里拿出那个金属盒,我便跑过去把小盒从父亲手里抓了过来。学着父亲的动作,使劲按着机关,掀开上边的盖子。小盒里边躺着一把闪着铮亮银光的刮胡刀。父亲的刮胡刀是由三个部件加刀片组成的。一个刻有精细花纹的手柄,一个中部呈拱形的刀座,还有一个配件是用来压住和夹住刀片的。  

先拿出刀片座,平放着,然后,从小抽屉里拿出一盒刀片。刀片十个一盒,每个都单独包装,外层是印刷纸,里边是半透明的防水纸。刀片是鹰牌的,极薄,两边都带着锋利的刀刃。用大拇指甲去试试刀锋的锐利程度。锋利的刀锋会挂住指甲,如果指甲很容易从刀锋上滑过,就不锋利了。有时,父亲会把用过的刀片冲洗干净,晾干后,放回盒里,留着再用。所以,有时就会发现不太锋利的刀片,或者中间锋利,两边不够锋利的,就会给换掉。刮胡子不够锋利,可留着削铅笔用还是够锋利的。为什么呢?胡子哪里有木头硬呢?想起来我就纳闷。

刀片中间有圆孔,穿过刀座中间的螺丝杆。旁边还各有一个孔,是保证刀片安装在正中,防止两边露出的锋刃不一样宽。然后,放上另一个夹片。最后,把手柄拧到刀座上。因为刀片极薄极脆,哪个环节没做好,都会让刀片碎裂;而且刀片极其锋利,弄不好就会割破手指,所以,每次父亲装刮胡刀,都得小心翼翼,生怕弄坏了刀片,或割破了手指,也担心刀片安装得不好,会影响父亲使用。

安装完刀片父亲就开始准备刮胡子用的泡沫。他有时用刮胡膏,有时用肥皂,在一个小杯子里搅来搅去的,一直搅到一堆泡沫从杯子里冒出来。然后,蘸着泡沫往上嘴唇上刷,往下巴上刷,刷呀刷的,刷得满嘴满下巴满腮帮子上都是白色的泡沫,鼓鼓的,像长了一脸的白毛大胡子。

我总是好奇地瞪大眼睛,一眨不眨地盯着镜中的父亲。突然,父亲会从镜子里转过脸来,凑近我的脸,晃头晃脑地把他的白胡子沾到我的鼻尖上。我俩就一齐哈哈乐着挤进梳妆台的镜子里,相互看着鼻尖上和满脸的白沫子胡子。乐够了,父亲就用弯成勾的食指刮掉我鼻尖上的白沫,然后开始刮自己的胡子。

那把银光闪闪的刮胡刀在父亲的手里上下移动着,不时地还来回翻转着,一寸一寸地把父亲下巴上和腮帮上的胡子和白色泡沫刮掉。像变戏法似的,每露出一寸脸颊,父亲的面庞就多一寸英俊。渐渐地,脸上白色泡沫消失了,满镜子里是父亲英俊的脸庞。父亲年轻时真的很英俊,那双眼睛真的很锐利,很炯炯有神。现在父亲依旧很英俊,只是眼睛被岁月蒙上了一层烟云,我相信烟云之下还是那目光如炬。

从老房子到新房子,搬家几次,老式剃须刀的被父亲一直带着,后来我给父亲买了很贵的新款的电动剃须刀,他也一直束之高阁。我每回问他,他都嚷嚷着电动的刮不干净,还是老款用着更加顺手。

父亲节马上又要到了,我如往常一样上淘宝又给父亲买了一个新的老式剃须刀和20片刀片,可选择的店铺并不多,还是那个金属的方盒子,售价19.9元。下单的那一刻,我突然担心有一天这样老旧款式的剃须刀停产了,我该怎么办呢? ( 中铁大桥局 杨凝 )